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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千里自同风

2025-03-09

第442章 千里自同风

华光愈来愈盛,不断从铜镜内攀出,有如活物一般向外离散,萦绕着一股勃勃生机,晖气蔚粲,瑞彩飚焕。

在众目睽睽之下,未几息功夫,所有光彩倏忽一收,一道清气就此显露出来,旋身将铜镜一裹后,便从容落来大殿当中。

那清气落地就化作一道人形,通体氤氲环笼,如云若雾。

杜瞻定目看去,见那人是个俊朗少年模样,皮相极好,青冠白袍,大袖飘飘。

不过那人身躯看似是真实血肉所化,若细观下来,却朦朦胧胧,仿佛渺渺法力铸就,显然只是一道化身跨界来此,且也并不掩饰。

“看来传言无差,少康山的这陆审果然是异类出身……”

在见得了陆审那双深邃竖瞳后,杜瞻虽是讶然,但也不好过分失礼,瞥过一眼便移了视线,只心下暗道。

少康山——陆审!
这名字对殿中一众武修而言不说如雷贯耳,但在杜瞻、陈崖等真武山弟子耳中,却也绝不算陌生。

少康山如今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道统了,其虽比不得真武山这等前古高门,但这门派的开派祖师却是那有着赫赫声威的陆羽生。

仅此一项。

就注定了少康山不容小觑!
昔年那合玄门八派之运的陆羽生在引动“中琅浩劫”后,虽被暴怒的太符宫掌门借以三十三道真符削了一半元灵下来。

但陆羽生毕竟神通了得,兼有几尊天外的佛陀、至人在旁施以援手,陆羽生竟还是以伤重之躯,一手托举中琅州遁出宇外。

而这位在脱离了胥都天后,也未偃旗息鼓。

不过才修养了千年,便以一己之力悍然打进了昭成天中,与昭成天内三大道统对上。

陆羽生先是以雷霆手段灭了昭成三派中的玄数教满门,夺去他们教中至宝“天干十二签”,又与另两派对峙数百载,最后终逼得那剩下两派低头,献上符碟、质子等,愿尊陆羽生为盟主。

此事在当时也是惹出风波,引得不少高门大派为之侧目。

因昭成天虽为小天,但也毕竟是一方昭昭阳世天宇。

陆羽生能以伤创未愈之躯逼得一天众生俯首,倒不愧是昔年曾合玄门八派气数的人物,堪称圆圆大慧,伟力昭昭!
而在名义上统御一天,当上了昭成天尊后,陆羽生便开门立府,开始在宇内传下来自己道统。

那方道统,便是名曰“少康山”。

时至今日,少康山已号称是有三洞真、十六上玄、四十九小圣,根基已立,威严日长!

而陆羽生在叛出胥都天之前,其人本就是九真派的出身。

凡九真弟子皆需参习阵道,可谓是看门本领,且此人在年少时还得了北极苑“湖山公”的青目,被这位仙圣传了几手驭阵精要,之后陆羽生更是被湖山公破例收为派外弟子,与北极老仙大抵算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故而陆羽生实乃难得的阵道大宗师,赫赫之声传遍阳世,连阴司幽冥亦有闻!

那少康山作为陆羽生亲自创下的道统,自然也是将阵道作为立派之基,地位不凡!
杜瞻平素在与一众大派往来时,可没少听过陆审的声名。

他知晓陆审之师束谭曾跟随陆羽生几度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因此束谭虽然功行比不得几个同门,但在少康山中,却也同样权位深重!
但陆审作为束谭弟子,却是束谭一脉的异数。

其人天资横溢,悟性高绝,被束谭收入门下不过几年功夫便已崭露头角,连陆羽生都曾召见过这位,考校他的功行。

时至今日,陆审已隐隐为少康山三代弟子之冠,是四十九小圣魁首。

而一手阵法更近乎同辈无人能及,不可谓不厉害!
“曾听崔师兄说陆审为修成少康山绝学,已是进了我派的龟蛇大窟中打磨神意,我派几位祖师与陆羽生向来交好,当年那场中琅浩劫时候,我派似也在暗中出了些力,他能进大窟,倒也不算太出格……”

杜瞻目光一闪,暗道:

“不过听韩印觉方才言语,陆审今番前来,是受了韩印觉之请?这两位竟有如此好交情,也是奇事。”

当年胥都天那场中琅浩劫,虽名面上是无量光天、朱景天、长文天等为主,利用一桩玄魔之隙,合力绊住了八派六宗脚步,给陆羽生以可乘之机。

但因心惮胥都道统之隆盛,暗地里,如真武山、原始魔宗这等大派也是没少出力。

正是在众方明暗合力之下,胥都的八派六宗才总算是吃了个亏,声势被挫。

不过纵是从十州四海变为九州四海,天地缺损。

但这变故,却还远未能打折八派六宗的脊骨。

众方的辛苦筹谋。

亦远未能竟全功……

“其实说来朱景天与少康山倒也是渊源不浅,只是以陆审这等清贵人物,他怎能看得起韩印觉,同这人相善?”

杜瞻脑中念头飞转,最后不由暗暗摇头。

而在他皱眉思忖之际,段圭、金宗纯两位长老已是主动下得阶来,同陆审那道化身相互见礼,几人相谈正欢。

金宗纯笑道:
“自陆真人来到真武山后,倒是难见尊面,不知少康山那门大神通,陆真人修炼的如何了?”

“大弥天罗乃是祖师成道后亲手创出,若欲入门,哪有那般容易?”

陆审先一摇头,又脸露笑意,道:

“不过贵派的龟蛇大窟不愧为先天造化之所,在这等宝地修行,却也进益不少。”

“以陆真人秉赋,可在窟中见得那口水潭了?”段圭奇道。

“贫道若能有那机缘,早在窟中闭死关,哪还有暇出来放风。”陆审叹息。

几人在寒暄一番过后,段圭与金宗纯对视一眼,两人面色稍正。

最后还是由段圭略一沉声,问道:
“今日动静,不知陆真人、韩真人两位是做欲如何打算?”

“还望宽心,规矩陆某自是知晓的,我虽欲为崔兄助得些绵薄之力,但也绝不会出手,坏了他的声名。”

陆审一笑:“韩兄,你说呢?”

韩印觉迎着一众武修视线,上前行了一礼,诚恳道:
“诸位,还请恕韩某直言,眼前这个局势已是再难支持了,北屏山大阵破损泰半,只怕连半月功夫都难撑过,更莫提维系到崔师兄功成出关时候,且观近日那些传来的警讯,陈珩也不知是从何窃到了秘议,只恐难有援军至此了。”

“你欲如何?”

杜瞻微微皱眉。

韩印觉自袖中取出一方小碟,展示给众人观看。

此物非金非玉,约是三寸六分,碟面浮凸山水纹路,将碟背一翻,则又是宿星图样。

青白两气不断转交缠,灵光湛湛……

“方才异象想必诸位已是见得了,那正是阐星分垣阵将现时候惹出的动静,而我手中这物,正是陆兄精心炼制的大阵阵引,一旦引动,便可方便搭建阵仪,可略省几分布阵时的辛苦了。”韩印觉说道。

“你意思是,要以这阐星分垣阵来拖延功夫,直至崔师兄出关?”

陈崖略作沉吟后忽然开口,他语声有一丝狐疑:
“可布置一方大阵,可着实是番苦功,哪是短短几日就能做成的?且就算有阵图、仪旗等相助布成了,怕也要折损原本威能,莫陈珩几剑劈下来,便将其拆个干净了……”

“星芒乱空,天象示变,此等异兆又岂是凡阵能引动的?”

韩印觉一笑,与陆审对视一眼,道:
“而布阵不易虽说是桩公论,但陆兄是少康山高徒,自有精妙玄法在身,这小碟便是明证了。

只要陆兄出手,阐星分垣阵自可在几日间速成,且不损多少威能,足可将陈珩等阻抗半年乃至更久,拖延到崔师兄出关了!”

这话一出,殿中立时响起一片议论声音,变得热闹起来。

大多武修都在暗暗交换眼色,班肃和他那一众亲信尤为欣喜。

而连陈崖也是欲言又止,脸上隐有一丝意动之色。

“若从了你们二位之议,真传看来要欠下不小人情……”

过得半晌,段圭忽轻声一叹。

而不待韩印觉开口,段圭将手一摆,斩钉截铁道:
“人情段某与真传一起担,算我的一份!只是到底这阵究竟布或不布,终还需看真传意思!”

韩印觉见此不敢怠慢,忙道:
“在启用这碟前,韩某已是修书一封,见崔师兄并未驳斥,韩某这才大胆施为,然后赶来与诸位商议。

前番韩某已是无礼,今番绝不敢再妄为!而实话说来罢……”

韩印觉主动稽首行了一礼,环视面前诸修。

他语声中有一丝怅然,无奈道:

“便不提我家与崔兄间的种种旧谊了,以我这一脉的如今境况,也着实是需引入崔兄这等强援,才可安定住局面。

无论如何,韩某绝不会害了崔兄,否则那何异于自坏长城?”

金宗纯眼中精芒一阵闪动,最后还是和段圭定下主意。

“两位还请入座,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金宗纯瞥了杜瞻一眼,不动声色摇摇头。

他伸手请陆审、韩印觉两人入座,奉茶相待。

同时候在殿外的几个侍者也得了金宗纯传音吩咐,忙向崔钜居所跑去,欲得个真正口信。

过得半盏后,那几个侍者折返回来,且还带来一封崔钜亲笔写就的简帖。

金宗纯、段圭在看过后,终不迟疑。

两人起身对陆审齐施了一礼,郑重道:
“真传如今的神通修持正到了紧要关头,不好破关来见,方才我等已得了叮嘱,陆真人若有吩咐,我等自当全力施为!”

陆审缓将茶盏放下,避席回礼,笑道:

“何需如此,自学了这阐星分垣阵后,我亦有心一试其威,正要借助此战,来验我阵道绝学!”

“陆真人今日之德,老夫记下了!”金宗纯沉声道。

在接过韩印觉手中那小碟后,陆审也不多耽搁,化光出了殿阁,直腾至云中,
他伸手一抹,将碟中法灵再度唤起后,就将其向天掷去,须臾一圈百丈毫光如金钟般罩落下来,洋洋漫入山岭岩穴中。

尔后陆审又取出数百杆阵旗,不断有武修接过后阵旗飞身离去,或削峰辟涧,或垒土填河,听从陆审的号令,将那数百阵旗立在不同方位。

阐星分垣阵不仅是要牵引天中星象,同时也要借动地脉山水,两两相合,才得功成。

就在陆审布阵时候,铜驮江处的玉宸人马也是攻势愈急,好比风狂雪急。

各类手段杀来,搅得江水四溢,蒸腾若沸!
不过北屏山中的残阵终还能支撑些功夫,这倒叫一众武修暂放下心来,可以去全力安置阵旗。

“去西三里,将那坡上那片大松伐去,插上此旗,还有——”

陆审话未说完,神情一动,向远处视去。

韩印觉顺着他视线看去。

忽见一道剑光陡然撕烂大气,雷音顿起,直冲此处斩来!
“陈珩!”

韩印觉瞳孔一缩,被其中杀意所摄,不自觉向后退了步。

北屏山残阵光芒愈黯,嘎查连响,牵扯动着群山皆颤!

直至过得许久,那剑光忽往空一升,不见了踪形后,韩印觉才觉心神稍定,暗将紧扣住柔金鼎的右手一松。

“无妨,这阵也算不凡了,虽是用料太过,但当初亦是费了大功夫才布上,如今纵残,但也难轻易攻破……想来陈珩也是知晓此事,才未再多花气力。”

陆审摇摇头,宽慰韩印觉一句。

“自然,自然!”

韩印觉略有些尴尬,忙神情一肃,笑道:

“陈珩他纵再是剑法厉害,短瞬间也破不得阵,而我等合力齐心,以不变而应万变,已是占了上风先机!”

这话虽仅是韩印觉的壮胆之言,但话到最后,脑中几个念头渐次转过。

连他自己亦是添出了几分信心,念头活络不少。

陈珩、陆审、崔钜……

这几位谁不是背靠一方大宗?谁又没有背景在身?

而跟陆审、崔钜相比,陈珩归根结底还是在年岁上低了一头。

此人终究成道时日太短,如今虽是位列一派真传,但只怕过往九成时日都用在打坐修持上。

既如此。

那他又哪来的功夫去广纳俊秀、结交同道?
崔钜被困厄于山中,在规序容许之下,他韩印觉可以请动陆审,叫陆审破关而出,大方充当崔钜的援手。

而陈珩又哪来的人脉,让他去喊动同辈真传,叫那些人来为他来献策出力?

“崔钜禀赋不凡,是连真武山中几位尊者都嘉许过的,龙神更是赐了他精血,若有了防备,再斗上一场……”

韩印觉心下喃喃自语,似欲说服自己一般,最后眸光陡然一厉:
“修道一事,不过法侣地财四类罢!
今番陈珩你若是输,看来必是输在了这个‘侣’字之上!”

……

……

一晃之间,便是三日匆匆而过。

这一日,忽见天中一道漫漫气光舒张,大星虚影若虹,冲刷而下。

北屏山中数百阵旗层层卷起,好似野地迎风蒲草,向上一窜,便与虚星稳稳汇合一处。

一线光亮自山腹间生起,泱泱照空,不多时便将整座北屏山映衬得有如琉璃梵城,异常明澈!
“阐星分垣阵已成,仅这点时日就布出此阵,即便是九真教的那位汤玄真人怕也难做到,这陆审倒真不愧是少康山的四十九小圣之首……”

铜驮江上空,薛敬、杨克贞等元神真人遥望对面,脸上神情微有些古怪。

薛敬面露不解之色,继续道:

“不过那陆审应是晓事的,他特意来此,怕也只是为了布阵罢,不会亲自下场……可此阵纵能将我等拖延些功夫,那又有何用?崔钜真能在这一年半载间脱胎换骨不成?”

杨克贞闻言摇一摇头,同样心下不明。

汪纭、董渠目视前处,对那新成之阵颇感好奇,地陆之中,当真是少见如此妙术、

而蔡庆更暗中扼腕,心思全然飘至了另一处。

自陆审到来后,他那精心豢养的彩蜥似是畏惧此人身上某类事物般,再不敢轻易前往北屏山窥视敌讯。

这着实是叫他平白少了几桩功劳,蔡庆心下又如何能不恼?
“崔钜虽说输了我一阵,不过此人如此费劲,也要请来陆审布下阵法,看来应是心有成算,诸位还是莫太轻视这位。”

陈珩收回目光,言道。

“真人行事谨慎,此诚我玉宸之福。”杨克贞先是恭维笑道,然后也不免犯愁:“不过这阵一成,轻易却也难破,若无外力,我等怕是难免要被拖住脚了……”

“老朽曾听闻胥都天的八派六宗中,九真教似是精擅阵道,而那少康山的老祖,昔年也是九真教出身?”

在众人皱眉思索时,玄鲸派老祖董渠沉吟片刻后,稽首道:
“真人若欲速败崔钜,何不请九真教的人来此,他们都是同出一脉,想必破阵不难?”

杨克贞和薛敬闻言不由摇头,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阐星分垣乃是九真教内甚为玄奥的一类阵法,能在金丹便推勘出阵眼、道破阵门的,着实寥寥无几,大抵已是一派真传之流了。”

陈珩不以为意,笑道:
“且我成道未久,也并无什么机会去结识这等同道。董真人方才所言虽是良策,于我而言,却是难去做成。”

董渠闻得此语便自知是失言了,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忙行礼谢罪,
“何须如此。”陈珩一把扶住他,道:“不过陈某虽请不来九真教俊彦,但欲破此阵,却还有他法。”

“真人意思是?”薛敬问道。

“我派公输隆真君曾托西海高人炼制过一桩破阵法宝,名曰‘宅生桩’,昔年这位真君曾用此宝,破过南海蛇部的数幅阵图,因而名噪天下。”

陈珩道:“前日我已修书一封,命人前往云韶界的界门处,去将宅生桩取来,途中虽难免要耗上些功夫,但总好过在此消磨上一年半载。”

“公输隆,派中公输兄弟里的那个老大?”

杨克贞闻言着实有些惊讶,这公输兄弟在玉宸可是鼎鼎有名人物,是成道之后有望晋位九殿殿主的人物!
不过杨克贞虽好奇这两兄弟素是行踪渺渺,陈珩要如何取来宅生桩,但眼下也不是多嘴时候。

在一番商议过后,随着陈珩告辞后,几个元神真人略客套几句,也纷纷离去。

而是夜至初更时,忽有一束虹光破开穹幕。

其闪烁荡漾,震荡灵机,若日出而霞彩丽也,直奔玉宸一方阵营,须臾便照耀得半天皆明!
这声势一现,便将铜驮江两岸的人马都是惊动,纷纷出来查探。

杨克贞手指一掐,将法眼睁开,见那虹光当中赫然是立有两个修士。

一个气血刚猛若浩浩长河,望去摄人心魄,显是武道出身。

另一个则身负长匣,一股锋锐无俦的气势难以掩饰,似随时会透顶而出,却像是个剑修人物。

“求取宅生桩一事或是说早了,这两位竟齐聚于此,如今我应不需此宝相帮……”

在杨克贞、薛敬等正凝神时候,陈珩声音远远响起。

他从主帐中走出,抬头看天,目中难得有一抹惊喜振奋之色,拊掌大笑道:
“诸位,我的臂助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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