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佛魔(第3更求月票)
“大郎、二郎,咱们已经过了黄河,接下来要小心了。”左千户神色凝重,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场。
他带着捉妖司的精锐小队,刚踏出风陵渡。
风陵渡,正处于黄河东转的拐角,作为黄河目前最大的渡口,其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左千户此番带着捉妖司的人前来,并非为了刺探北方军情,那是魏国公世子麾下军事统计调查司的职责。
自捉妖司成立之初,便肩负着为天下澄清妖氛的使命,无论天南地北,只要有妖魔肆虐,捉妖司便有义务挺身而出,斩妖除魔,拯救无辜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也是徐青对捉妖司的严苛要求,哪怕是在敌境内,若是遭遇妖魔作祟,捉妖司也绝不能袖手旁观。
在徐青的宏伟构想里,捉妖司宛如一支维和部队,维护着世间的正义。
若将来仙朝彻底成熟,还可以借助捉妖司的现有框架,设立雷部众神,或者找一名司法天神来统领捉妖司。
总之,当下捉妖司的行动充满正义,这也是徐青与老皇帝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即便捉妖司的成立目的并非完全纯粹,但其统领是个正义之士,也足以让这份使命熠熠生辉。
这世间,有些事确实需要理想主义者的坚守。当然,徐青利用左千户的正义性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显得有些卑劣,这也是权谋者固有的劣根性。
但权谋者行事可以手段卑劣,却不能只有卑劣。在这方面,三代以下的君主中,汉文帝堪称卓越典范,徐青和老皇帝与之相比,都是远远不及的。
左千户口中的大郎、二郎,正是郭家兄弟。一行人长途跋涉,历经艰辛,终于来到某个村庄歇脚,此村名为牛家村。
村老早已在村口等候,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中透着焦急与期待。
他和左千户是老相识,因为左千户已不是第一次来北方除妖。
眼下北方的妖魔数量远超南方,而且玉亲王对此不管不顾。
由于没有徐青的管制,那些北方的大权贵甚至丧心病狂,主动用百姓饲养妖魔,这些恶行严重损害了大虞朝廷的威望。
与南方截然不同,左千户若是在北方亮出捉妖司的名号,不但得不到官府和豪绅勋贵的配合,反而会遭受百般刁难。可以说,在北方捉妖是一件苦不堪言的差事,大家都避之不及,可左千户却毅然决然地来了。
如今徐青还派了两个心腹来协助他,左千户心中暗自发誓,绝不能辜负陛下和徐少保的信任。
…
…
残阳如血,将牛家村的老槐树拖出如鬼爪般的阴影。与左千户熟识的村老,双手颤抖着攥着褪色的汗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恐惧和颤抖说道:
“自打上月初三牛二柱在老槐树下发了癔症,村里便再没安生过。”说着,他颤巍巍地从藤箱里取出一只靛蓝布鞋,鞋底黏着腥黑的淤泥,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这是他婆娘在磨盘边捡着的……”
左千户神色凝重,接过布鞋轻轻一嗅,腰间的青铜罗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郭力好奇地凑近,瞥见鞋帮内侧有三道并行的暗红抓痕,那沟壑的形状,正与《妖异志》里记载的蛛妖趾爪极为相似。
“中元节后更是邪乎。”村老说着,突然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烫伤。那焦痂竟组成了“月娘娘”三个篆字,令人毛骨悚然,“周家丫头失踪前夜,老朽亲眼见她立在河滩唱那鬼谣,眼珠子泛着青绿光……”
话音未落,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妇人凄厉的哭嚎。郭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妇正往槐树上挂红绸。绸布上用鸡血画着诡异的符咒,仔细一看,竟是倒写的《往生经》,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是栓子他娘。”村老浑浊的泪水滚落,从袖中摸出一枚桃木拨浪鼓。鼓面的阴阳鱼被利齿咬穿,残留的黏液在暮色中泛着磷光,“前夜更漏时分,老朽巡夜瞧见个黑影驮着麻袋往乱葬岗去,那东西……那东西颈后生着鳃!”
左千户脸色骤变,九环刀“唰”的一声骤然出鞘,刀身裹挟着凛冽的寒光,刀背嵌着的照妖镜映出祠堂屋脊——几片青灰色鳞片正卡在瓦缝间,鳞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蘸取些许碾碎,血色竟在罗盘表面凝成黄河走向图,某个漩涡标记正与捉妖司所得密报中的妖窟重合。
左千户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罗盘,指针正对着村东乱葬岗疯狂震颤。
他先嘱咐郭壮带着其他人在村庄休整,并在这段时间保护住牛家村。然后解下腰间形似竹蜻蜓的机关法器,咬破指尖,在翅翼上刻下血符,神情严肃地对郭力说道:“这是天工院新研制的‘青鸢翅’,二郎抓紧了。”
郭力刚攥住竹骨支架,法器便嗡鸣着腾空而起,速度之快,让他耳边风声呼啸,头发都被吹得肆意飞舞。
夜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低头看见下方林间闪过几点幽绿鬼火——七八只人面蛛身的妖物正拖着麻袋疾行,麻袋里露出半截绣鸳鸯的红鞋。
左千户甩出九环刀,刀身缠绕的镇妖符轰然炸开,强大的力量如同一颗炮弹爆炸,将两只蛛妖掀翻在地。
腥臭的妖血溅在麻袋上,竟腐蚀出一张扭曲的人脸,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郭力只觉掌心的机关翅突然发烫,三枚透骨钉从翅尖激射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紧接着青鸢翅竟带着他如流星般俯冲而下。强烈的失重感令他胃部翻涌,就在这时,麻袋中突然探出一只苍白的手。
“小心妖术!”左千户大喊一声,声如洪钟,迅速甩出捆妖索,捆妖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将郭力拽回。
下方“新妇”的面皮如蜡般融化,露出一张布满吸盘的口器。妖物腹腔裂开,喷出漫天黏稠蛛丝,蛛丝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其中竟缠着数十枚村民的指甲盖,场面极其恐怖。
郭力到底是个狠人,强忍住呕吐,拔出腰刀,施展出徐青亲传的五虎断门刀法。
这门刀法他在梦境里,经过公子悉心指点,已经摸索出刀意。
刀法施展出来,虎啸不断,气劲仿佛凝聚出一头黑色猛虎,绞碎蛛丝。
紧接着,左千户刀锋一转,九环刀上的镇妖符燃起青炎,熊熊烈火如同一头愤怒的火兽,将漫天蛛丝烧成灰烬。
郭力趁机掷出三枚雷火符,符纸在半空化作赤色霹雳,劈开妖物藏身的古槐。树心轰然炸裂,露出一个血肉筑成的祭坛——坛上摆放着七盏头骨灯,灯油竟是骨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密宗的血肉曼荼罗!”左千户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和震惊。
他曾在崂山上清宫学艺,对于天下各派的秘术颇有了解,一眼就认出这是雪山大轮寺的法阵。
这本该供奉佛陀的坛城,竟被篡改成这等食人妖窟!
九环刀突然剧烈震颤,赤炎大涨,如同一轮烈日,将祭坛上扭曲的卍字符印寸寸崩碎。
妖雾深处,传来低沉的诵经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令人不寒而栗。
八名红衣喇嘛踏着人皮鼓的节奏现身,为首者手持嘎巴拉碗,碗中漂浮着牛家村童男童女的魂魄,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恐和绝望。
“左施主何必执着?”喇嘛笑吟吟地转动经筒,筒身刻着的六字真言渗出黑血,“这些愚民供养黑天魔王,正是解脱轮回的殊胜机缘。”
郭力也算是杀人放火的主儿,听到对方恬不知耻的话,亦忍不住怒气满溢,“你们这些妖僧,简直胡说八道。这样也算机缘的话,信不信,老子给你们全家安排一套……”
他说话间,竭尽全力劈出“五虎断门刀”,刀气化作五头猛虎,虎啸山林,朝着眼前的血肉祭坛轰杀过去。
左千户自然跟上。
两人合力下,祭坛很快被轰成齑粉。
其中为首喇嘛,已经陷入垂死挣扎,他突然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布满肉瘤的狰狞面孔。
他脖颈处的鳃状器官剧烈开合,喷出腥臭毒雾,声音沙哑地说道:“佛爷早已在黄河布下诸多祭坛,汝等南人若是敢过黄河……”
…
…
黎明时分,熹微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落在牛家村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然而,村庄却被一片死寂所笼罩,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残垣断壁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凄凉,偶尔传来几声鸦鸣,更添几分萧瑟与哀伤。
牛家村民怀着悲痛与恐惧,在祠堂废墟中仔细搜寻。这片曾经承载着村民们信仰与希望的地方,如今已化作一片废墟。
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每翻开一块砖石,都仿佛害怕惊扰到那些逝去的亡魂。终于,他们找到了三十具干尸,这些干尸的眉心皆插着微型的密宗金刚杵。
左千户目光凝重,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这些金刚杵。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疑惑,敏锐地注意到杵身铭文十分特殊,那铭文的形状,竟像是一滴滴鲜血,在晨光的映照下,透着诡异的气息。
郭壮站在一旁,他做事精细,来之前便已记下了许多相关情报。此时,他微微向前一步,轻声说道:“这是投入玉亲王麾下的雪山使者的独门暗器,看样子,出手的人起码在血滴子中是个掌刑千户。”
左千户听到“千户”二字,嘴角一抽。
旁边郭力听闻,则是忍不住骂咧咧道:“大哥,我看这些密宗喇嘛个个都是吃人魔,禾山道的魔道修士都比他们有人样。”
左千户叹了口气,神情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感慨:“我听说密宗祖师爷莲花生大士也是个得道的高人,在吐蕃地位崇高,怎么他的徒子徒孙,竟成了这般模样。”
郭力嘿嘿冷笑一声,说道:“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阿力,闭嘴。”郭壮立刻给兄弟一个警告的神色。他深知如今北方宗教是密宗的天下,郭力这般胡乱拿密宗开涮,在这里众人齐聚或许还安全,可万一单独行动时仍如此口无遮拦,很容易惹出大祸。
郭力倒是很听老哥的话,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还是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不过,其他捉妖司的兄弟,对于这两位戴着青铜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郭氏兄弟,此刻心中却有了极大的改观。
他们原本以为这两人不是什么善类,尤其是郭二郎,之前行事神秘,让人捉摸不透,没想到竟是个如此真性情的好汉子。
众人围聚在一起,低声商议之后,决定接下来以牛家村为中心,开始清理附近的妖孽。
等行动结束之后,便可以就近将活捉的妖魔或者其尸体送到大禅寺。
大禅寺,这座屹立在北方的佛门圣地,也是左千户等人敢在北方行动的底气所在。尤其是寺内的红发衍空,如今已经化身血菩提树,取回红月禅师的修为,论实力也不在雄禅方丈之下,即使面对雪域活佛,也能凭借大禅寺的地势,与之一战。
…
…
玉亲王府深处的一间密室,厚重的石门紧闭,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在外。
室内,青铜灯盏摇曳着幽绿的火光,那光芒如鬼火般闪烁不定,给整个密室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氛围。
善智喇嘛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嘎巴拉碗边缘,那碗身冰冷刺骨,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碗中的水无风自动,泛起层层涟漪,映出左千户焚烧妖坛的残影。那些残影在水波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战斗的激烈与残酷。
突然,碗沿镶嵌的九颗骷髅头齐齐睁眼,它们的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声音尖锐而刺耳:“那厮坏了佛爷曼荼罗阵眼,须取他天灵盖骨重铸坛城!”
善智喇嘛微微颔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想法。随后,他缓缓走出密室,朝着玉亲王所在的地方走去。
玉亲王斜倚在虎皮王座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血滴子密报上的火漆印。
不多时,善智到来。
玉亲王将密报重重掷于紫檀案几,震得鎏金兽首镇纸微微移位。
“大师可知,捉妖司又派人北上了。”
善智点头,并将左千户等人的行动告知了玉亲王。
玉亲王蹙眉:“大师不是说密宗的僧人都是来除魔卫道的,怎么……”
他又不傻,明显觉察到事情不对。
善智微笑:“这些妖魔已经被我等收为护法神,他们不过是在办事的途中,路过歇脚,渡了几只迷途的羔羊,王爷切莫为此心生芥蒂。”
玉亲王冷笑一声:“大师,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善智合十,口喧一声佛号,然后意味深长道:“王爷身为监国,当有胸怀天下的气度。而且我等僧人助王爷推广高产作物,可以说是功德无量。即使有点不当之举,也不应该被追究问责吧。”
玉亲王心知现在不是和密宗翻脸的时候,他很清楚,一旦没有密宗和慕容太师的帮助,自己的地位绝对是危若累卵。
已经尝到掌握大权滋味的他,再不愿意被父皇随意揉弄了。
哪怕死,他也要拿着权力死,而不是被父皇逼死、逼疯!
他走到今天,都是父皇逼的。
玉亲王:“捉妖司北上多次,没一次来本王这里述职,着实不把本王这个监国放在眼里。这样吧,且不论是非曲直,大师派人将他们带到本王面前,我要当面问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监国。”
“王爷所言甚是,贫僧这就去请他们来。”善智喇嘛笑了笑,走出门,很快到了一处宽阔的庭院。
庭院中三百血滴子缇骑正在校验三连发机弩,箭匣里泛着蓝光的破甲箭簇,皆是京师工部秘密研发的玄铁淬毒箭。
“诸位,奉王爷之命……”善智喇嘛沉静地发号施令,与此同时,他武道宗师的气势展开,混合血滴子缇骑的血气,如同烈焰冲霄,惊动京师各方。
…
…
极乐楼,心月狐眺望着这股恐怖的灼热血气,暗自惊讶。
“这又是有什么大行动了?”
它美目流转片刻,忽地心中一动,施展遁光往大禅寺方向过去。
…
…
大禅寺,心禅院外,血菩提树下,一人正开始对弈,而他对弈的对象,赫然是血菩提树,也就是红发衍空。
这人正是徐青,他手中多了一枚棋子,手腕高悬,棋子如万丈而下,而落子的位置……
心月狐也是通晓棋道之人,见状心道:“竟是星位,这并非常规开局。”
不过一想到落子的人是徐青,它也就见怪不怪了。
对方的血菩提树——红发衍空先是看了心月狐一眼,随即跟着应下棋子。
猩红的树根,夹着白子落在棋盘上,如有万丈波涛掀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