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骄傲的道爷(感谢书友“享福之人”的盟主打赏)
嘉靖帝的眸子里依旧平静无波,但蒋庆之知晓,这平静无波的背后是滔天怒火。
当初年轻的嘉靖帝满腔热忱想改造这个大明,但杨廷和等人却一心想夺权,他和宫中张太后联手,利用大礼议事件试图逼迫嘉靖帝低头。
君臣为了权力而争斗不罕见,但如大明这般从开国到亡国,君臣一直在暗战的,真的罕见。
若是君臣能齐心协力,大明何至于此?
杨廷和在史书上得了美名,可留下的是什么?
是君臣反目,君臣猜忌,双方暗斗不休,以至于大明国势每况愈下。
徐阶!
名臣!
但他做了什么?
哪怕是张居正,秉政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压制万历帝。
张居正走的是杨廷和的老路,和宫中太后联手,和宫中权阉冯保联手,三方发力,把万历帝压制的死死的。
到了万历帝之后,那些帝王更是被臣子压制的形同傀儡。
直至崇祯帝,这位帝王不甘心被臣子压制,干脆就撕破脸,今日贬官,明日责罚。
你等不让朕好过,那朕就让你等胆战心惊。
这走的是太祖高皇帝的路——视文官为猪狗!
就这么君臣争斗,最终葬送了大明。
“三五年?”嘉靖帝蹙眉,在他心中,三五年远远不够。
建国日久,大明的问题也越积越多,要想彻底改变这一切,在嘉靖帝看来,至少得二十年。
三五年!
“不够。”
“是。”蒋庆之也知晓不够,但他却从容道:“陛下,北方的威胁实则与大明的姿态有关。”
“什么意思?”嘉靖帝问,突然发现蒋庆之脸上在流血,不禁一惊,“这脸……”
蒋庆之摸摸脸上,摸到了血,低头看看手中的血,说:“这一路紧赶慢赶……秋风凛冽,把脸吹开了口子。殿内温暖,口子就裂开了。无碍。”
“让御医来。”嘉靖帝蹙眉。
“是。”黄锦令人去召唤御医,“让精通外伤的来,另外,把那些滋润肌肤的东西给长威伯准备一些。”
殿内,蒋庆之不以为然的抹了几下脸,却不知自己把血迹抹的满脸都是,看着俊美中多了狰狞。
“说说。”嘉靖帝令人给蒋庆之弄来茶水,二人相对坐在蒲团上,不同的是道爷是双盘,蒋庆之是单盘。
“太祖高皇帝时,大军出塞击胡,这是宜将剩勇追穷寇。可却有个问题。”蒋庆之喝了口茶水,“打打杀杀看似痛快了,可却未曾根除草原对大明威胁的源头。”
“嗯?”这是道爷第一次听闻有人对当初太祖高皇帝的政策表示不满。
“成祖皇帝五度北征,让正在恢复实力的异族挨了当头一棍。可随后……”蒋庆之握着茶杯,“随后就是人亡政息。后续帝王并无压制文臣的能力,且也无太祖高皇帝与成祖皇帝精通武事的本事,于是,便只好偃旗息鼓。”
土木堡之战是一次尝试,结局是被也先差点灭国。
“草原异族一日不打,便会壮大。一年不打,他们便会觊觎中原。五年不打,他们必然会南下!”
这是历史规律证明了的事实。
黄锦进来,见蒋庆之坐在那里侃侃而谈,道爷频频点头,不禁就微笑了起来。
“黄太监,你笑什么呢?”张童问。
“咱啊!笑的是……这一切挺好。”
蒋庆之说道:“也就是说,打,不能彻底解决草原威胁。打的同时,还得要走出去!”
从有历史记载以来,草原异族就是中原王朝的最大威胁。
双方你来我往,不是你把我杀的人头滚滚,就是我把你杀的十室九空。
最终谁也没能彻底解决了谁。
“走出去?”嘉靖帝不解,然后眸子猛地一闪烁,“你是说……直接出兵占了草原?”
出兵攻占草原,筑城,以城池为根基,一步步扩张……
嘉靖帝眸子里有异彩闪过,“一步步推进,十年后,二十年后……一直把异族驱逐出草原。失去了草原,也就失去了养马地。没了铁骑,异族还有什么?”
呃!
蒋庆之挠挠头
“是也不是。”
“嗯?那是什么?”嘉靖帝却觉得这个法子不错,“若是一切不差,只需两代帝王便能把完成此事。此乃长治久安之法。”
道爷的想法不错,但却不适合!
“陛下,不说此举靡费之大,令大明难以承受。”
若是按照道爷的法子,大明将会持续对草原用兵,每年养兵的费用,出兵的费用,修建城池的费用,外加征发民夫,粮草调集……
“吕嵩怕是会辞官。”蒋庆之说:“且修筑城池耗费也不小。”
后来老毛子就是用的这个法子,一步步推进,每到一处就修建据点。以据点为根基四面出击,一步步把那些草原异族给打趴下了。
法子是好法子,但蒋庆之觉得太特么累人了。而且需要持续不断的推进这个政策。
征服的时候容易,但后续却留下了一个个巨大的隐患。当国势崩塌时,那些异族揭竿而起,纷纷脱离老毛子的统治,留下了满目疮痍。
所以,国虽大,好战必危。
老祖宗的话看你怎么理解,在老毛子的历史进程中,就彰显了这句话的睿智和远见。
什么海纳百川……在国势昌盛时,自然是海纳百川,百川也不敢跳梁。国势一旦衰微,那些百川争先恐后的跳出来反戈一击……
老毛子后来和二毛子大打出手就是如此。
“臣以为,要从几处着手。”蒋庆之说道:“其一是征伐,这是根基。”
草原异族吃硬不吃软,不把他们打服气了,不把他们打的高呼天可汗万岁,就别提后续的什么长治久安。
“其次,要融合。”蒋庆之微笑。
“融合?”嘉靖帝抚须,“可把异族迁徙到各处去。”
啧!
蒋庆之失礼的盯着道爷,心中再度痛骂了杨廷和一番。
“打散分散到各地,不让他们抱团。”
“三代之后,自然融入。”
“从小就得教他们何为孔孟之道。”
“嗯?”
“陛下,孔孟之道好啊!修身修心。”
“这也是融合之道?”
“文化认同至为关键。”
“可那是墨家的对头。”
“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对于儒家,臣觉着弊大于利。但用在文化融合上,臣以为儒家无可匹敌!墨家甘拜下风!”
直庐。
“蒋庆之回来了?”
严世蕃豁然起身,眼中多了厉色,“我爹呢?”
随从说:“没见到元辅。”
崔元说:“蒋庆之归来,大军得有人统领不是。”
严世蕃是关心则乱,闻言一怔,旋即脱口而出,“蒋庆之为何提早归来?”
捷报方至,蒋庆之竟然紧随其后,这是赶路的姿态。
“他也担心……”崔元眯着眼,“还是那句老话,功高不赏啊!”
“他那个儿子生而异象,可生而异象的人多了去,帝王若是猜忌,寻机弄走,乃至于弄死了事。外界哗然,不过是想藉此打击蒋庆之罢了。大功在身,那异象就越发刺眼了。根子还是在于大功。”
“小阁老此言不差。蒋庆之定然知晓此次立功太大,担心陛下猜忌,这才急匆匆回京。”
崔元想到了此刻的老元辅正率军回师,不禁艳羡不已……天下瞩目啊!谁特么不想?
人越老越怕死,越怕死就越想寻找存在感。
崔元就是如此。
“去打探。”严世蕃吩咐道:“看看陛下和蒋庆之之间如何了?”
有人去了,崔元说:“陛下定然会温言抚慰,乃至于嘉奖。”
“这是应有之意。”严世蕃负手而立,独眼中都是冷意,“陛下猜忌……咱们当如何?”
崔元犹豫了一下,“若是咱们跟着出手,推波助澜也可,不过蒋庆之一旦蛰伏,咱们就显眼了。”
显眼包会被毒打。
士大夫们找不到目标,便会转向严嵩父子。
“我便是在顾忌这个。”
严世蕃正在思忖,有人急匆匆进来,“小阁老。”
“咦!”来人是严嵩的随从,严世蕃一怔,“可是爹有事儿?”
他想到了老父的身子骨,不禁大悔,“早知晓就该劝住爹。”
“元辅无恙。”随从说道:“元辅令小人来告知小阁老,蒋庆之之事……助之!”
严世蕃闭上眼,良久点头,“我,知道了。”
……
永寿宫。
“……一步步逼迫,听话的给颗糖吃,不听话的尽数灭了。不过移民是个问题。”蒋庆之说。
“愚钝!”
“道爷,那您说说。”
“当初海南等地皆是莽荒,如今渐渐有了生息,你以为是为何?”
“咦!是了,发配,流放,犯事的官员也赶去那等地方,一代代坚持下去,莽荒之地也会变成江南。”
苏轼可不就是例子?
把人犯丢在蛮荒之地,犯官贬官也丢到那地儿……如此官员有了,‘百姓’有了,渐渐的一步步充实,同化那些地方。
蒋庆之想到了先民。
彼时他们不过是一个部族,周边尽皆莽荒之地,就是靠着这些手段,一步步把这个中原变成了宜居之地。
嘉靖帝抚须道:“这些法子,可缓缓而行。”
“是。”
蒋庆之面露疲色,嘉靖帝说:“回去歇着吧!”
蒋庆之告退。
他没问后续封赏,没问什么猜忌……
道爷也没说。
二人仿佛在打哑谜。
黄锦百思不得其解,把蒋庆之送出去后,回来见嘉靖帝站在神像前。
那背影,看似挺拔了不少。
“都以为朕会猜忌这瓜娃子,都等着看君臣暗斗的好戏,都等着朕自毁长城!”
黄锦心头一震。
“那些人见朕不作声,以为便是猜忌之意,是纵容之意,于是粉墨登场,丑态百出。”
“殊不知,那瓜娃子早就在战前上了奏疏,黄伴可知他说了什么?”
“奴婢……不知。”
“这瓜娃子说,道爷,此战必然大胜,你猜忌不猜忌?你听听,没开战就问朕可会猜忌他。”
“你说,朕该如何答复他?”
“奴婢不知。”
“朕告诉他……”
“这世间,无人能让朕猜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