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硬骨头啃不动(求月票)
朝堂。
有关吏部尚书李裕请辞之事,正式得到皇帝批准,当天是李裕最后一次上朝,听闻喜讯后他泪流满面,对着朱佑樘三叩九拜,当作是对皇帝的谢恩。
这位一直被士人认为是李孜省推出来的傀儡的部堂之首,总算是真正平安落地了。
当天朝会顺带商议了新任吏部尚书人选问题。
王恕被某位言官提了出来,迅速得到了在场几乎所有官员的支持,一场有关新任吏部尚书的廷议,王恕取得了近乎压倒性的优势,只是没当场决定下来罢了。
朝议结束。
群臣走在出宫的路上,内阁首辅刘吉气得七窍生烟,浑身颤抖个不停。
因为刘吉跟王恕之间很不对付。
王恕在南京任职时,曾多次上疏,明确反对晚万安、刘吉的许多举措,还曾公然弹劾刘吉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再加上两人在用人上理念上的不合,导致刘吉对王恕可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
刘吉越想越气,不由打量走在侧面,好像个没事人一般的李孜省。
临出宫门时,刘吉叫住李孜省,问道:“怎么?李公无意将王恕阻拦在中枢外,任由其回京肆意妄为?”
李孜省指了指自己,一副很吃惊的模样,问道:“此事与在下何干?”
刘吉正色道:“王恕曾多番参劾朝中奸佞,其中奸党里最常被提及的那个人,老夫都快忘了是谁了……不知李公你知道是谁吗?”
“没说的,那一定是在下!”
李孜省显得很淡然,微笑着道,“无论是王恕,还是朝中其他人,都没把在下这样一个方士出身的通政使放在眼中。唉……有些事,习惯就好,目前只能躺平任嘲,看看形势如何发展吧!”
说完也不等刘吉继续发表他的见解,李孜省就在这位“棉花”首辅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
……
……
因为对头王恕很可能马上要回朝当吏部尚书,导致刘吉一整天下来,气都没消。
当晚他见到已多番请辞,尚未得到朝廷批准的刑部尚书杜铭。
杜铭亲自到刘府拜会,以求得离开朝堂的机会。
“走走走,你们都走吧!你们走了,我也走!感情朝堂乃刀山火海,一刻都不能立足,是吗?”
刘吉无比气恼道。
杜铭道:“在下不是这意思,其实就是……想留也留不下来啊!新朝新气象,如今大批新人急着上位,如果再眷恋权位不去,恐有不测之祸。
“再说我这岁数也到了,实在是无法再集中精神做事,只能……想着早些回去,过点儿太平日子。”
新皇登基后,成化朝时留下的这些老臣,身份和处境就比较尴尬了。
谁都知道先帝在时朝堂上奸臣多,由李孜省卖官鬻爵带起的头,导致朝中官员要是不给李孜省送礼,莫说晋升,连留在中枢当官的资格都没有。
留都南京是个好去处,谁想去或者不想去,直接就给你塞过去,就此养老,坐等告老还乡那一天到来。
杜铭作为成化二十二年开始当刑部尚书的顶级文臣,虽然这几年在刑部做事也算是有点儿贤名,但问题就在于他跟万安、刘吉、李孜省这些人都有往来……你行不行好不好没人管,但别人都会说你是奸党,留不得。
所以趁着吏部尚书李裕平安落地的当口,杜铭也想得到告老归田的机会。
不是想走,而是怕现在赖着不走,以后就走不了了。
毕竟有彭华作为前车之鉴,谁都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刘吉盯着杜铭半响,突然道:“你想走可以,但得留点儿东西下来。”
“啊?留东西?你这话是何意?”杜铭诧异地问道,“您莫非为了阻挡王恕回朝,打算……”
“什么?连你都看出来了,我不想让王恕那厮回朝?”
刘吉惊讶莫名。
我明明自我感觉掩藏得很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杜铭无奈道:“今日朝堂上,您虽未说话,但您不悦的神色,却清楚地落到在下眼中。从奉天门出来时,您一直眉头紧锁……如今又这般,很难不让人展开联想。”
“嗯。”
刘吉鼻子里发出的气息异常粗重,他气吼吼地道,“是,我确实恨王恕,不想让他到中枢来任职,但现如今,我最提防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呵呵。”
杜铭摇头苦笑。
你这个“棉花”首辅,平时做事没见你有多努力,但在党同伐异方面,你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既要防备王恕,还要防备另一个对你有威胁的朝臣?
你挺忙的啊!
但……你忙归忙,为啥非得拉我下水?
刘吉黑下脸来,喝问:“怎么,让你办点儿小事,你都想推三阻四?”
“不……不是,刘阁老,您还是明说吧,何人惹到您了?这朝中官员委命,其实已跟先皇在位时大有不同,都是要经过廷推和廷议这一整套流程的,甚至在这之前还有部议……要是有些人碍你眼,却没那资格,也断然不会影响到您在朝中的地位,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杜铭大概猜到,刘吉这是有了政敌,生怕失了首辅的权威,所以才会找他杜铭来帮忙。
“呵呵!”
刘吉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轻易不会开口,但一开口就不容别人拒绝,他冲着杜铭冷笑两声,说道:“那个人,按照正常途径,绝对没资格入阁,但就怕陛下钦定……嗯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国丈张峦!?”
杜铭问道。
“哼哼!”
刘吉轻哼了两声,没正面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
杜铭想了想,摇头道:“咱先就张峦之事说上一说……此人深得陛下信任,虽平日经常瞧不见人,但自新皇登基后,很多事他都参与其中……
“却说这厮做事非常小心谨慎,极少在衙门口露面,而不做事就没有大的过错,就算找人参劾,除了他是外戚这层身份外,不好下手啊!”
以杜铭的意思,张峦除了顶着外戚的名号容易遭人攻击外,还真没什么明显的短板。
刘吉阴恻恻地问道:“你以为,我想让你对付张来瞻?”
杜铭苦笑道:“除了他,还有何人?”
“诚然,我是想让张来瞻早点儿离开朝堂东班,滚回他的西班去,但要直接对他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刘吉回答道。
“也是。”
杜铭心想,只要不对付张峦,那就好办多了。
话说……
我现在就怕招惹事端,一心要平安落地,你让我去跟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张峦斗?
我是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太长了?
“但是……”
刘吉话锋一转,冷笑道,“要对付张来瞻,并非只有朝他一人出手这一条途径。”
杜铭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紧。
心想,坏了,坏了,听刘吉话里的意思,终归还是要对付那位张国丈,这是要间接跟皇帝对上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非得惹上这么大的祸事?
“你是说……先集中攻击张国丈的软肋……李孜省?这……是不是太过冒险了?”杜铭一张老脸煞白,战战兢兢地问道。
“嘿,想什么呢?李孜省你动得了?那只老狐狸,仗着反对‘易储’和拥立东宫建立的大功,有先皇和当今陛下为其撑腰,把谁放在眼里了?况且他手里握着许多人的把柄,谁敢轻易去招惹?难道不怕其坠落茅坑后,泼所有人一头一脸粪水?”
刘吉一脸阴霾,咬牙切齿道,“不过当今圣上毕竟不是先皇,做事最讲规矩和原则,李孜省眼看已经是日暮西山,不足为虑。我说的是张来瞻的儿子,张延龄,这位或许才是最好攻击的点!”
“谁?”
杜铭一时间有些迷糊,显然并不清楚外戚张家的情况。
刘吉道:“张峦到现在,做事还算小心谨慎,没露出什么大的破绽,但他唯独有个喜欢无事生非的儿子,非要在宫里边搞什么织布,把陛下和皇后都给惊动了,甚至让大量宫人参与其中,说是要充分利用人手织布,为未来河工营造等事积蓄钱粮……何其谬也!”
“啊,这……”
杜铭奇怪地问道:“难道有何不妥吗?”
刘吉轻笑道:“这分明就是扰乱朝纲啊!宫廷上下,何须在意通过织布获取的那点儿微薄钱粮?他这么做,就是想让大明皇室颜面扫地,体统不存,其心可诛!”
杜铭心说,你这口黑锅还真挺黑的,不过就是扣上去稍微显得有点儿生硬,当即道:“刘阁老,其实这件事,在下也偶有听闻……据说是用闲散的宫女来织布,用的是改进技术后的织布机,据说生产效率提高很多,因此京师今年秋冬的布价,都开始往下降了。”
“竟有这种事?”
刘吉皱眉。
杜铭听了越发无语了。
你刘吉要借张峦儿子做错事,去打压张国丈,怎么都不提前做好功课的吗?
我这个路人,之前都没留意过这件事,只随便听到一点儿风声,知道的好像都比你多不少。
杜铭解释道:“陛下和皇后愿意带宫人织布,这到底……算得上是教化世人的一种方式方法,好像……并没什么不妥吧?”
刘吉不以为然道:“朝廷缺那点儿钱粮吗?”
“但可能……宫里采用的织布机真的提升了效率呢?”
杜铭显然不想参与其中,所以他就拼命拆台。
“啪啪!”
刘吉猛拍了两下桌子,厉声呵斥,“没大没小的,到底是你说,还是我说?”
“您说,您说。”
杜铭继续无语。
刘吉厉声道:“总归要直接对付张峦,只怕这厮联手李孜省反击太过猛烈,所以我就避其锋芒,先朝他儿子扰乱宫闱这件事发难,并以此作为突破口。”
杜铭心说,明白了,硬骨头你啃不动,先挑软柿子捏。
你觉得他儿子就是那个软柿子,对吧?
杜铭规劝道:“就算刘阁老您出手得当,也得到朝中同僚的支持,甚至可能会让陛下叫停这件事,但恐怕……罪责也很难归咎于张峦之子身上。且到那个时候,张峦是不可能不出手的,到时候如何应对?”
“嘿,张来瞻最好是出手!”
刘吉目露凶光,狠声道,“只要他出手,就说明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谋划,不过是让他儿子在前面打头阵,做幌子。
“若是他不出手,连自己儿子都不保,这种人还有脸面在朝中立足?总归张家之子,代表的就是张氏一门,只要把张延龄不识大体给定性,那一切……就将水到渠成,就再没有张峦入阁这件事了。”
杜铭见刘吉的谋划如此低劣,又没法反驳,只能有气无力地附和:“哦……也许吧……”
刘吉皱眉不已:“怎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不太想帮忙啊?”
“哪里哪里!”
杜铭显得很犹豫,问道:“您说要参劾张延龄,该从哪里切入呢?”
“这样,我找人给你写一份参劾的奏疏,你给我找相熟之人,提出此事。”
刘吉谆谆嘱咐,“无论是工部官员也好,还是你刑部中人也好,只要能确切找出张家之子扰乱宫闱,尤其是浪费帑币无所作为,以及令皇室体统不存的罪状,那就可劲儿弹劾……
“然后再找一些民间的士子对此多加议论,论调就是张家不识大体,且过分干涉皇室中事……以外戚身份干涉朝政,欲重演新莽旧时……还有什么,只要是不好的名声,你都可以往张家头上扣。”
刘吉越说越兴奋,“这时候,我是不会出面的。王恕不是马上就要入朝了吗?他王恕不是最忌惮奸党专权吗?他对曾经的外戚万氏一门可说是恨之入骨,今日有张氏一门祸乱朝纲,他能坐视不理?
“你干脆就去找王恕,让他替这件事发声定性。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这个首辅再出面主持公道,盖棺定论……看他张来瞻倒不倒台!到时候咱这位国丈爷乖乖地去做他的武勋,别掺和进文臣事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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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