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被无视的段祺瑞
十天后,京城,陆军部衙门后街的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中。
段祺瑞坐在院中槐树下树荫中的一把竹制藤椅上,正在仔细地阅读着报纸,一旁的茶几上除了茶壶茶盏,还放着一叠厚厚的好几种报刊。
那日,满腹心事的段祺瑞从河南曹锟处回来后,刚在保定火车站下车,就看到许多人在一边指点着手中的报纸,一边神色惊讶地议论着。
看着报纸的这些人,表情有的惊诧,有的惊喜,还有的在神情激动地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只是在看到一身戎装,带着两个马弁的段祺瑞,这些人才不由收住口,然后急忙散去。
虽然此时在天津周边的百姓们,对于直军早已见怪不怪。
直军军纪严明,对于普通百姓都极为和蔼,买东西也从不会有不给钱的事情,都是公平买卖,也没有无故骚扰百姓的事情,至于欺男霸女,更是不可能发生。
大街上,除了有三三两两的巡警巡视不停,还会时常见到带着白色袖标的直军宪兵列队巡查,专门纠察违反军纪、欺压百姓的直军。
甚至,滕毓藻还在天津新城以及周边各县设有宪兵处,百姓可以随时据报违纪官兵,一旦有违纪官兵,查实后,轻则赶出直军,重则军法从事。
所以,在北直隶,直军和百姓相处很融洽,甚至百姓商人们,有时还会主动凑上前和直军官兵打招呼,对于直军官兵并无惧怕心理。
可在顺天府,甚至直军没有驻军的南直隶,百姓们见到包括新军在内的清军以及官吏差役,还是唯恐避之不及,见到器宇轩昂带着马弁的段祺瑞,哪还会有人不躲开。
只是这些人的交谈争论,早已传进段祺瑞的耳中。
引起段祺瑞注意的,是他听到这些交谈争论中,出现的滕毓藻、内阁总理,甚至还有保定军校这几个词,这让段祺瑞很有些奇怪。
可随即他就听到站台上售卖报纸的报童叫喊声,“号外,号外,滕大帅召开记者会,欲辞去直军总统,自荐要做首任内阁总理。”
报童的喊声让段祺瑞不由吃了一惊,虽然他在曹锟那里已经知道了陆军部要裁撤各省新军一事,甚至也清楚这是铁良在针对直军和他们豫军,可他并不认为滕毓藻会答应。
因为,在他看来,现在关外的战事还没结束,关外的土地也还没有彻底从沙俄手中收回来,现在要求直军和它省新军同样缩编,并不合适。
甚至他还很清楚滕毓藻不仅性情执拗,对于割地赔款这样的行为更是极为愤恨,在关外大片土地没有彻底收回前,就是天王老子要夺去他的兵权,他也不会同意。
可没想到,滕毓藻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这让段祺瑞很是意外,甚至也很惊讶!
只是更让段祺瑞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报童后面又喊出,“滕大帅愿为军官学校学生们担保,说学生们绝对不是革命党,也没有受到GMD蛊惑,剪发只是为了方便训练。”
“为此,滕大帅已经给太后发去急电,请太后制止陆军部派兵抓人的鲁莽做法,立即撤回部队。”
“滕大帅为保证军官学校学生们的人身安全,防止有人冲击学校,激发事变,已经命令保定兵工厂护卫队前去军官学校保护学生们安全。”
事关军官学校,段祺瑞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滕毓藻辞去直军总统的事了,急忙要两个马弁去买来一份大公报的号外。
拿过报纸匆匆看过,然后又忙快步跑去拽住一个车站人员,询问是否有军队来到保定?
在得知一个时辰前,顺天军第二镇第三协马龙标部已经在这里下了火车,看方向应该开去了军官学校,这让段祺瑞不由又惊又怒。
原本要坐人力车赶回学校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段祺瑞哪里还敢慢悠悠地回去,只好跑去城内的电报局借马匹。
可段祺瑞刚刚赶到电报局,就遇见电报局长也要急着赶去军官学校,那个局长是认得段祺瑞的,不等段祺瑞询问就急着告诉他。
“刚刚接到陆军部电报,只要马龙标带段祺瑞、张锡元去陆军部问话,并不再提及学生剪发一事,还要他立即亲自送到马龙标手中。”
段祺瑞知道,这应该是滕毓藻给慈禧的急电起了作用。
段祺瑞虽然心中稍安,可依然不敢耽搁,他很担心马龙标和护卫队以及学生们发生激烈冲突,甚至刀兵相见地打起来,军校里可是有包括三挺马克沁重机枪在内的一千多支枪械。
如果动起手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这才有了段祺瑞骑马及时赶到学校的场面。
马龙标见到是陆军部直接发给他的电报,而不是他的顶头上司王英楷发给他的,马龙标虽然有些诧异,可也明白,这应该是铁良担心通过王英楷传达,很有可能耽搁时间,才直接发给他的。
段祺瑞和马龙标不仅在武卫右军是就是老熟人,段祺瑞还做过一镇镇统,马龙标自然对他很客气。
只是客气滴请段祺瑞和张锡元同他去京城,他也好交差。
可段祺瑞不同意张锡元同去京城,只答应他自己会随马龙标赶去陆军部,理由是学生们需要有人弹压,否则学生们很可能会闹出事端。
对于张锡元是否去京城,马龙标并不很在意,只要段祺瑞肯去就行,如今的情形,就算段祺瑞拒绝跟他去京城,他也毫无办法。
在谢过刘振纲后,段祺瑞又匆匆走进学校,在和张锡元交待一番后,就随马龙标来到陆军部。
段祺瑞是带着自己的行李赶来京城的,他很清楚,虽然陆军部收回成命,只是要他来问话,可铁良早就不待见他,有了这件事正好给了铁良把柄,自己正好就是替罪羊,他这个军官学校总办是做不成了。
可让段祺瑞感到不解的是,到了京城之后,铁良并没有找他问话,甚至连陆军部的门都没让他进,在陆军部的衙门口外,他就被陆军部的一个上尉吏员直接带到了这里,转述铁良的话,要他等着待勘。
初时段祺瑞还以为这是暂时软禁他,可让他奇怪的是,陆军部竟然没有安排任何人来看管他,甚至一应生活都需他自理,就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这甚至让段祺瑞一度感到十分愤怒,他认为,铁良已经视他为无物了。
只是一天后,很快段祺瑞的心态就平稳下来,因为不仅是铁良,身在陆军部的冯国璋也没有露面,甚至袁世凯那里也无声无息。
虽然陆军部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可已经心灰意冷的段祺瑞,这些天根本就没有迈出院子一步,所有事情都是两个马弁跑腿。
冷静下来之后,段祺瑞就安排马弁出去买报纸,不只是京城的报纸,他还重点要《大公报》,还要包括头两天的的旧报刊。
京城里的报纸,对于关于滕毓藻的事情报道的很少,段祺瑞清楚,京城里的报纸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压力,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只能看其它报刊。
可在京城根本就买不到其它报刊,不要说外省的报刊,就是近在咫尺的天津的《大公报》也不得在京城售卖。
虽然滕毓藻和朝廷并没有撕破脸面,可那只是在滕毓藻和慈禧两人中间,朝廷依然认可滕毓藻是这个朝廷的臣子,滕毓藻也认可这个朝廷,可这些自然是表面上的,双方都在极力掩饰着这种远称不上和谐的表象。
可在下面的朝臣,尤其是以奕匡为首的那些王公贵胄们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或者说是没有太多的顾忌,从铸币到印发纸钞,都是如此。
至于禁止一向倾向于滕毓藻的《大公报》在京城售卖,更是明目张胆地在做。
即便《大公报》自创立以来,努力秉持“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四不主义,一向报道也客观公允,甚至还经常公开刊登指责直山两省各级官衙中存在的某些不尽人意之处,依然遭到京城种这些顽固势力的坚决排挤。
这些背后的心思和表面的作为,朝中重臣们心中也自然都有数,段祺瑞虽然不在中枢,可一些传闻还是听说过的。
最明显的,就是朝廷的纸钞,也就是宝钞,在直隶无法流通,至少是表面上。
比如在直隶、山东注册的所有银行、票号不会收储朝廷的宝钞,所有震旦系的工厂,包括购买卢汉、卢张铁路的车票,也都不接受朝廷的宝钞,只收各种银元和被俗称为直票的直隶发行的纸钞。
同样的原因,直票也只在直山两省和关外是合法货币,在包括顺天府和其它各省,都被朝廷禁止,只能使用宝钞。
好在宝钞的兑换有些滞碍,比如宝钞在户部银行在各省的银行兑换,只能兑换户部铸造的龙元,而由于含银量和铸造的有些粗糙,民间流通中和有一些折扣缩水,导致民间不愿使用。
而直隶通过《震旦银行》发行的直票,由于发行以来一直币值坚挺,直山两省、有直军驻防的安徽、江苏、两江、福建那里《震旦银行》都开有分行,兑换方便,而且兑换的《震旦银行》铸造的银元品相好、含银足,以至于不仅当地商人愿意收,就连上海的洋人也愿意使用直票。
尤其是驻防在江苏、两江、福建的官兵也在使用直票,他们的军需供应也都使用直票,这让这些地方也有直票在流通,只不过数量不是很多,这数年来总计在这几个省份流通的也只有两千多万。
由于到现在户部银行还欠着《震旦银行》的数百万,对于这些,朝廷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的。
可对于《大公报》,就不会客气了,顺天府就禁止《大公报》在当地出现,京城就更甚了。
不只是在城里买不到,甚至城外也不行,会有巡警们驱赶报童,《大公报》只在永定门外的马家堡火车站里面售卖,火车站还是隶属于北洋的,顺天府的巡警们还管不到那里去,因此马弁只好跑去那里购买。
通过这些报刊,段祺瑞很快了解到外面的情况。
只是从报刊上得到的信息,让段祺瑞在惊讶感叹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不解,他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忧虑。
首先他看到了滕毓藻的声明,以及他在记者会上,关于他辞去直军总统以及想成为首任内阁总理的言论。
仔细读了几遍后,段祺瑞感觉得出,对于担任首任内阁总理这件事,滕毓藻是认真的。
而且,在随后几天的《大公报》上,又连续刊登了数篇署名醒言的作者的长篇文章。
这些文章中的内容,基本是总结近年来在滕毓藻主持下,直隶山东两省税赋收入大幅增长以及经济民生发生的显著变化。
对于这些有数字佐证的增长和变化,看过之后,着实让段祺瑞大大吃了一惊!
这些增长、变化数据详实,甚至很多方面谁都可以看得到,这事是做不得假的。
比如,最让段祺瑞深感震撼的,就是财税收入的增长。
滕毓藻主政直隶前,作为朝廷税赋上缴大省的直隶,才只有不到九百万两的税赋,而现在已经达到近四千万两。
直隶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税赋大省,它同浙江都是一直是排在国内各省头一档次的,然后第二档才是广东和四川。
清末各省的税赋,主要由田赋和俗称厘金的商税组成,而沿海一些省份还有关税和盐课。
直隶虽有得天优势,比如作为农税大省的直隶,它的田赋中除了称作地丁银的农税外,由于有漕运通过,它还包括漕粮的税收。
而且,直隶一直是产盐大省,包括蒙古在内的北方各省,都主要使用这里的盐,盐税以往是很大一份收入。
至于关税,也更无需多说,津海关的关税收入,数十年前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此时,直隶增加的税赋收入,则一改以往的构成,现在超过一半的财政收入是商税和关税组成,农税基本未变,而虽然产盐数量翻了几倍,可增加的盐课也并不明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