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卫斌
梶原千春坐在黄包车上,车帘半掩,她的目光透过缝隙冷冷地扫过南京街头。
街道两旁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黄包车的铜铃声、行人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然而,这一切在她的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眼。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那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衣,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正蹦蹦跳跳地跟在母亲身后。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梶原千春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黄包车的扶手。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囡的脸——那张同样稚嫩的脸,那双同样清澈的眼睛。
阿囡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手上沾满了鲜血,甚至亲眼目睹了她屠戮村民。
那个女孩,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她的秘密。
“不能再拖了。”梶原千春心中暗下决心,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阿囡必须死,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黄包车拐过一条小巷,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报摊前。
梶原千春下了车,随手丢给车夫车资,然后走到报摊前,拿起一份《申报》,低头翻阅。
报摊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堆着笑容,低声问道:“先生,今天的新闻可还新鲜?”
梶原千春头也不抬,声音冷淡:“新鲜倒是新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想看的消息。”
老板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先生若是想看特别的消息,不妨试试这份《金陵晚报》。”
梶原千春抬眼看了他一眼,接过报纸,手指在报纸边缘轻轻一划,露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迅速将纸条收进袖中,然后丢下钞票,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后,她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明晚江剪去见方,一切就绪。”
梶原千春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那个伪装成菜贩子的手下已经成功接近了江离家的保姆陈妈。
只要陈妈按照计划在方如今的饭菜中下毒,方如今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命。
“方如今……”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讽。
这个屡屡破坏帝国情报组织的男人,终究逃不过她的算计。
她收起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嘴里,很快就吞了下去。
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正暖,然而,她的内心却像一块冰,冷得刺骨。
自己早已不是那个会为无辜者流泪的女人。
如今,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心里装满了算计。
阿囡、方如今,甚至是那些被她利用的棋子,都不过是她达成目标的工具。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她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冰,“心软的人,注定活不长。”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又抬手招来一辆黄包车。
上车前,方才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女孩竟然又出现了,梶原千春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冷漠取代。
“去鼓楼西街。”她对车夫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黄包车缓缓启动,消失在南京街头中。
梶原千春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阿囡的脸。
……
仁济医院。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顾清江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输液管,点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的呼吸微弱而平稳,但眉头却微微皱着,仿佛在梦中依然无法摆脱某种阴影。
方如今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份病历,目光在顾清江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低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顾清江缓缓睁开眼睛,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倔强:“死不了……方组长,我有事要跟你说。”
方如今点点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沉静而专注:“说吧,我听着。”
顾清江闭上眼睛,呼吸略微急促,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将地板染成橙红色。
他刚刚回到家,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衣柜前准备换衣服。
伸手去将柜门打开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尖刀直刺他的腹部。
顾清江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鲜血瞬间染红了衬衫。
他捂住伤口,抬头看向袭击者,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戴帽子的少年,帽檐下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少年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顾队长,这是替我爸报仇。”
顾清江认出了那张脸——卫泽辉的儿子卫斌,那个他们在路上偶遇的少年。
“你……”顾清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无力地滑倒在地。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卫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黄昏的余晖中。
方如今听完顾清江的叙述,眉头紧锁:“你是说,卫斌藏在你的衣柜里,等你回家?”
顾清江点点头,声音虚弱:“是……他早就埋伏在那里。”
从半路上遇到卫斌,再推算他到顾清江住处的时间,抄小路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方如今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敲击窗框,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街道:“他怎么会知道你的住址?又怎么提前潜入你的衣柜?”
顾清江皱眉思索:“我也不清楚……但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方如今转身看向顾清江,语气冷静而犀利:“作为卫泽辉的儿子,溜门撬锁的工功夫应该不差吧?”
顾清江努力点头:“开我家的门易如反掌。”
顾清江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颤抖:“组长,他刺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方如今追问:“什么话?”
“看来他说的没错!”
“他……说的没错?”方如今眼神一冷,语气凝重,“卫斌知道你回家的消息,一定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也就是说,背后有人指使。”
顾清江眨眼:“应该是这丫灰姑娘。”
方如今的眼神骤然一沉,低声自语:“卫泽辉的仇……看来,有人故意针对你!”
他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脚步顿了顿,回头对顾清江说道:“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我来处理。卫斌是关键,必须找到他。”
顾清江点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组长,那个人不简单,你小心点。”
方如今推开门,阳光从走廊涌入,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
他站在门口,微微侧头:“放心,我会查清楚。”
……
南京城西的一条老巷子里,青砖灰瓦的房屋错落有致。
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门楣上挂着白布,随风轻轻摆动。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味,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啜泣声,显得格外凄凉。
方如今、戴建业和另一名行动队员站在门外,三人皆穿着便装,神情肃穆。
方如今手里捏着一个装着200块法币的信封,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扇半掩的木门。
戴建业低声问道:“组长,咱们就这么进去?”
方如今点点头,语气平静:“记住,咱我们是卫泽辉的同事,来送慰问金的。进去后少说话,多观察。”
戴建业和另一名队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推开木门,灵堂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正中摆着卫泽辉的黑白遗像,香炉里插着几支未燃尽的香,烟雾缭绕,给房间蒙上一层朦胧的灰白色。
卫泽辉的妻子跪在灵前,身穿素衣,眼眶红肿,神情憔悴。
方如今三人走进灵堂,脚步声惊动了卫妻。
她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着他们,声音沙哑:“你们是……”
方如今微微躬身,语气温和:“嫂子,我们是卫泽辉的同事,听说他出了事,特地来送他一程。”
他将信封递过去,“这是大家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卫妻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低声啜泣:“谢谢……谢谢你们还记得他。”
方如今的目光在灵堂内扫视了一圈,道:“怎么家里就您一个人,孩子呢?”
卫妻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孩子……从昨天中午就一直没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方如今目光微闪,语气依旧温和:“卫斌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吧?这次他出去前,他有没有跟您提过什么特别的事?”
卫妻摇头,神情有些恍惚:“他什么都不跟我说……自从他爸出事,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往外跑。”
方如今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慰:“孩子还小,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您也别太担心,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回家的。”
卫妻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希望吧……”
方如今见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当即告辞,卫妻要送他们。
就在这时,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几个身穿黑色短打的男子走了进来,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个人脸上带着冷笑,目光阴鸷地扫过方如今三人,最后停留在了卫妻的脸上。
“嫂子,你可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